嚼徵含宫,泛商流羽,一声云杪

不太稳重

【蔺靖】 寻人启事




当一个人失眠的时候,他会做些什么?


反正萧景琰第一件想到的事情,是找太医。


“皇上近来神思郁结,思虑过度,在政务上太过操劳了。微臣开几副补气和调养身子的方子,您多注意休息,这种失眠的现象就会慢慢改善了。”

萧景琰,“……啊这样啊。”


那就吃吧。


吃了两个星期,照样一点用也没有。早朝的时候群臣们看着萧景琰坐在龙椅上打瞌睡,眼窝深青泛紫,心里都打鼓——这不是纵欲过度吧?沈追和蔡荃对视一眼,在朝堂上咬耳朵。

“难道是那位大人回来了?”

“不可能吧。”

“你知道他在哪儿?”

“我哪知道,但皇上病了他怎么可能不回来?”

“那……”


“退——朝!”

两人与众朝臣面面相觑中,萧景琰揉着太阳穴走了,他回去补觉。


高公公去世以后,留下最得意的徒弟王冉当了大总管,负责萧景琰的饮食起居生活。萧景琰一贯不爱在宫里用辇驾的,可自从失眠以来,身上无力,脚步虚浮,他用辇驾的次数也就多了起来。

王冉把萧景琰扶上座位,只觉得他的手腕比前段时间更细,整个人似在风中摇摇欲坠着。

因为失眠带来的一系列副作用,萧景琰的胃口变的出奇的差,一段时间以后整个人脸色都不好了,再来他还要处理朝政,勉强自己去吃多了几口,不到一个时辰就全数吐了,连站也站不稳。

王冉帮他顺着胸口,咬着牙跪下,“陛下!您就不要与蔺公子置气了,让他回来吧!”

萧景琰攥着手帕,用力擦拭了唇角,轻描淡写地看他,“谁说我在与他置气?他爱来不来,爱去哪去哪,关我什么事?还有,我不想再听到有人跟我提他的名字。”

屋外的公公拉长了嗓音,“刑部尚书和吏部尚书求见——!”

萧景琰,“请进来。”

蔡荃&沈追,“皇上啊,您还是把蔺公子……”

萧景琰,“……还是让他们出去吧。”

蔡荃&沈追,“……啊?”


大梁天子萧景琰头疼欲裂,解释道,“我真的真的真的不是因为蔺晨啊!!!!”

蔺晨好自由,放眼整个江湖,约莫只有他可以在皇宫里也那般来去自如,潇洒自在了。民间秘史和说书人口中,最神秘,最讳莫如深的,就数当今天子与这琅琊阁阁主的那些耐人寻味的“往事”。多也是用了化名,叫人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

萧景琰是知道的,有的时候这人还去书摊上自己买那么几本,在他跟前挤眉弄眼地念。

“传说中我们相遇的那日,他向我缓缓走来,我竟做无视走过。后来他寻我的麻烦,我还责他色厉内荏,没料到这人与我纠缠不休三生三世,犹如心尖上烙了的朱砂痣,分分合合,散不了,断不了,也怨不了……”蔺晨哗哗翻动书页,笑的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细缝,“这些个写书人真是有意思,揣磨心境还挺像回事儿!”

萧景琰埋头奏折里,堪堪抬起一只耳去听他,“那你说,这是揣摩的我还是揣摩的你啊?”

“我!”蔺晨毫不犹豫,笑吟吟地站在他台前,等他抬头看自己,眉眼梢儿都是欣喜与自豪,像是得了天下什么稀罕宝贝。

那萧景琰两颊泛红,眼神躲躲闪闪偷笑的模样……可不是稀罕么。


但这般爱闹萧景琰的蔺晨,居然也会因为吵架而落跑?何等不可思议。

萧景琰是他走后第三十一天开始失眠的,他自己记得很清楚。都过月了,怎么可能与他有关呢……哎我这批折子怎么又写成那人名字了……

王冉默默低着头装透明,尽量把萧景琰扔奏折的气愤模样忽视掉,皇上生气,倒霉的一般都是他们。


“王冉!”萧景琰拍着那梨木台喊他,“去!在大街小巷给我贴蔺晨那张大脸照!给我找!人!马!上!去!!!”

“好嘞好嘞!”


喜大普奔,萧景琰终于要找蔺晨了。

告示贴出去以后众人都松了一口气,连带着感觉到宫女太监们情绪变化了的萧景琰都不由自主觉得心情舒畅了。一连几天都吃了不少饭,也能睡上那么两三个时辰了,在朝堂上也能全神贯注处理朝政,看向大臣们的眼神也充满了往日的和蔼(?)

可是,蔺晨依然没有踪影。

他就像平白无故地匿在空气中了,而不是江湖。平日里,为了免让萧景琰担心,这人虽贪玩,可以时不时送些写满情爱的诗笺、字条,或是托人带回来些特产零嘴儿什么的。萧景琰细细想了想,他俩认识这十三年,还是头一回这般冷战。


屋外天气渐渐转凉了。萧景琰坐在殿前长廊的木栏上,发了好久的呆。如果蔺晨不愿意让他知道自己在哪的话,他就是哪怕亲自去寻,也是寻不到的。

他爱跑,说不定早已出了大梁国境,到南楚或周边国家去了。

不知谁说的,夏天使人纵情。那些为他们看重的转瞬即逝,一点点褪色成秋天的印迹。萧景琰终于失眠六十七天,开始担忧不堪,惶惶不安起来。


……莫不是他出事了?


快马加鞭从琅琊山和江左盟传回的消息相同——【寻未果】

据说,蔺晨一声不吭地跑了,连一些要事都没有交待,还是他手下机敏,事先准备好应对了。

琅琊阁派人入了宫,“……我们也寻了阁主半月了,若是有消息,琅琊阁必先通知陛下!”

萧景琰在龙椅前走来走去,欲言又止,“……好吧。”
他说不出那句话,他知道他走不开。这江山,得来的不容易,维系的也不容易。那年,他曾和蔺晨去为小殊扫墓,共同立誓造一个他们想要的太平盛世。那些故人撒下白骨鲜血,让他一步步踏过来的朝局,他没有那个勇气丢开,也没有那个颜面去谈论他个人的爱恨。

他是皇上啊。


那一日众人皆退出大殿,萧景琰摸着那把纯金打造的,历代先辈坐过的龙椅,沉默了很久很久。


秋意浓浓时,有人注意到布告栏上蔺晨的画像没了。

一夜之间,大街小巷,好似被按推了回放键。这件与大多数人毫无瓜葛的悬赏就这么消逝在百姓的油盐酱醋茶之间,消逝在宫中那个玄色长袍人的身影后,变的淡然而平静。


萧景琰仍是失眠。

派去寻蔺晨的人依然在活动着,天罗地网。他偶尔看看各地传来的消息,没有说太多的话,又投身于政务之中。饭还是按时吃,哪怕吃的不多。皇子七周岁满岁宴后,他甚至牵着他的手去荡了秋千,终于露了笑脸。

“父皇,母妃说等睿儿长大了,父皇就可以去寻自己想要的和喜爱的了,是也不是?”

漫天星辰中,萧景琰握紧了他的手,“为什么这么说?”

“可父皇是皇上啊,父皇想要的喜爱的,为什么要等到睿儿长大了才能去寻呢?父皇为什么现在不去呢?”

睿儿扬起那张孩童的脸,满是天真与稚气。

“睿儿长大了,就知道了。”萧景琰把他从秋千上抱下来,摸摸他的头,“父皇希望睿儿将来能够比父皇勇敢,可以想去寻就去寻,好吗?”

“好!”

皇后站的很近,轻轻朝萧景琰摇了摇头。待奶娘抱走小皇子后才缓缓上前,“这般欺骗睿儿,让他拥有那样天真的想法,可是不好的。陛下和臣妾都知道,睿儿是未来的天子,而天子,本就是想寻不得寻的。”

“也许到睿儿的时候,就不一样了。”萧景琰看着孩子离去的背影,心里喃喃念了许久。



寝殿一角还放了那人的民间话本,萧景琰偶尔翻一翻,都是带着他俩身影的故事,有些是皆大欢喜,也有些匆匆落幕。他捧着书在灯下看了许久,轻轻蕴去了眼角的泪花。

这是一个值得活的世界,他一心维护的,繁荣昌盛的,会被蔺晨看在眼中的。



冬日金陵第一场雪下来的时候,有人踏雪而来,拎着两坛酒,躺在屋檐上唤正要上早朝的萧景琰。

“累不累?想我没有?”


萧景琰没有回头,边哭边笑,支支吾吾一句“我想你了”许久,误了那个早朝。


Fin.




*莫名其妙的文,很早就写好了,因为不知道取啥名字,一直没发……

*文中倒数第五句话源于朱天心的《击壤歌》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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